新疆阿尔金山黑颈鹤繁殖生态考察日记

孙德辉

 

2000年5月11日  晴 (下午下雨)  昆明下马村

    刚刚结束省摄影家协会理事会就得到云南省地理研究所的通知,由(香港)中国探险学会和云南省地理研究所共同组织的新疆阿尔金山黑颈鹤繁殖生态考察组由曹中越和我组成,近日就准备出发。听到这个消息我真有点抑制不住的高兴,我研究黑颈鹤8年,就是没有到过黑颈鹤繁殖地,此次新疆之行一定要加倍珍惜这次难得的机遇,必将填补我考察拍摄黑颈鹤生态的空白。

    明天安排一下儿子结婚的事情就返回昭通,带上600mm的长焦镜头和衣物就赶回昆明。

 

    5月15日     昆明下马村

    12日才离开昆明回昭,今天又到了昆明。明天下午乘飞机到乌鲁木齐,然后再到塔克拉玛干大沙漠东缘的阿尔金山沼泽地拍摄黑颈鹤繁殖生态的照片。与小曹一齐去,他对新疆很熟,去过多次。这次他负责录相,我负责考查黑颈鹤繁殖生态和摄影。下午上街买了本地图和一些生活用品,听说那里海拔高,冷热无常,气候变化大,感到很不好带衣服。带了夏天的服装还要带冬天的服装,常在野外工作雨衣也不能少带。小曹给我说沙漠、戈壁的条件非常艰苦,你要有思想准备,我说,不怕,昭通人能吃苦。曹中越笑了,他说不是能不能吃苦的问题,是能不能生存的问题。我心想没那么严重吧,不是说我们好新疆地方、天山南北好风光吗?

    估计要去一个月左右,我自己购买了一千五多元的胶卷,加上“民族文化与自然保护中心”提供的20个反转片,节约一点这一百多个胶卷应该够拍了。还带了羽绒服,睡袋,西装短裤、T恤衫、防蚊子的面罩、两台相机、一个很沉的三角架等等,真想现在就飞到新疆去。

 

    5月16日      乌鲁木齐

    下午15:46,昆明—乌鲁木齐的波音757飞机开始起飞,机号B-2851。小曹照顾我坐在19F,正好是窗子边,但19排是在机翼旁,不太好看地面情况。离开昆明后约在蒿明、东川上空时看到地面的土特别红,看着这大片大片的红土地给人很多联想,看来称云南是红土高原一点也不过份,这是一个出照片的地方。4:30快到成都了,原来的白色云海渐渐消失,取而代之的是青灰色犹如水面一样的云。四川盆地的上空湿度很大,空气较为混浊,16:54降落成都机场,约40分钟后,飞机再次起飞,离开成都,18:03,蓝天、白云又出现在眼前,19:00气流较强,飞机飞得很低,黄土高坡就像一座座沙盘中的模型呈现在眼前,举目望去,黄土高原的水土流失,非常严重,植被也比较稀少。常在大山包唱“黄土高坡”这首歌,但今天看到水土流失如此严重,面积如此大的黄土高坡,心里很沉重,其间新疆航空公司空姐送来了一杯果汗,一小袋葡萄干和一盒清真快餐,服务态度一般,不如云南航空公司的服务态度好,如果下一步西部大开发还是这样,肯定要被淘汰。19:30地面山顶有积雪,可能是祁连山,气流变化频繁,飞机抖动厉害,飞行忽高忽低,就汽车在山地行驰一样,机翼抖动特别严重,甚至发出“嚓、嚓”的声响,我一直看着机翼抖动,心里阵阵发怵,心想飞机该不会出事吧?我还没有看到黑颈鹤的蛋是什么样子呀。

过了青海湖和西宁市看到一条长河,可能是黄河,我们的母亲河看去逶迤延,间间断断,有的地方似乎已断流,我仿佛听到了她躺在那里疲惫无力的呻吟,过了酒泉就是雪山,查了查地图这里最高海拔5547米,拍了两张。20:10过敦煌,也许是时差的关系,天空很亮,能见度也很好,据广播介绍约21:25到达乌鲁木齐,估计天还未黑。20:25飞机抖动频繁,下面地貌特殊,先以为是湖泊,仔细看却是沙漠,可能已进入新疆。沙漠也不是很平坦的,也有一些山丘,而且颜色也不一样,一些黄白,一些土红,有的还更深一些。20:55,飞机到达博格达山脉,航向转正西,高度下降。21:20飞机降落在乌鲁木齐机场,太阳还未落山。

 

5月17日      库尔勒

昨夜2:00才得休息,今早7:00起来天已大亮,听服务说,一般6:00左右天就亮了。乌鲁木齐除了时差外,纬度较高,因此昼长夜短,有时晚上22:30天才黑。10:00离开国泰宾馆打的到车站,走了很长一段路,乌鲁木齐范围很大,随便打个的士都在50元以上。

离开乌市,整个路线就是穿越天山,由北疆向南疆行驰,路旁是“群山峻岭”。说“山”,一点不错,有峰有岭,有沟有壑,而高度却不象我们云岭山脉,这里相对高差只有1-400米左右。这些山沙盘中的模型,无树无草,冻溶现象十分明显,还有许多溶岩地貌,沙化和水土流失日渐加剧,人类如无有效措施,那么这些地方迟早也会变成戈壁沙滩。接近村庄才看得到一些胡杨林,胡杨树是一种古老的树种,大约是在青藏高原隆起时出现的。它的根能伸下地面16米的地方吸收地下水,胡杨树主杆粗大,分枝较细,主杆中能蓄存水分和营养物质,分枝细树叶多,则能在恶劣环境中顽强地进行新陈代谢,它非常适合在干旱地区生存,防风固沙的能力极强,这不知是环境改造了树,还是胡杨树本来就是这样生长。到了焉耆县才看到庄稼,有包谷、小麦、油菜,这里种得最多的是棉花,新疆棉花全国都闻名。

今天乘车的车费是150元一个人560公里,室温300C,15:45到巴音楞蒙古族自治州府所在地库尔勒。

下午17:00巴州环境监测所周云鹤书记,李付所长请我和小曹吃饭,张翔主任、王晓轩律师、庭长、王老板、袁师傅在座。饭是在蒙古包里吃,还有音乐,吃到了菊花羊肉和老板鱼,感受了一次蒙古族的饮食文化,就是没凳子大家席地而坐,不一会儿我就坚持不住了。小王说:我总与你们这些探险的人有缘,并详细地给我介绍了余纯顺在罗布泊遇难的过程,我也给她介绍了黑颈鹤东部种群的越冬情况,以及我自费考查黑颈鹤的艰辛和经历。

周书记对我初次到新疆非常欢迎,并介绍了当地情况:巴州、国土面积42万平方公里,是全国最大的一个地州,约相当于18个昭通地区这样大,人口却只有103万,只有昭通地区人口的1/5,有8县1市,我们所要去的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就在巴州的若羌县境内。

 

5月18日    34团

7:45离开库尔勒,青路面又平又直,路旁除了电线杆就是戈壁,这茫茫的戈壁沙滩好像总走不到尽头似的,一个钟头前是电杆加戈壁,一个钟头后还是戈壁加电杆。从777公里处开始变为土路,其实也就是戈壁滩,新疆缺水,土地干旱,只要有一辆车开过就是一路黄尘,飞扬扬,在广袤的戈壁上,不时还会遭遇龙卷风,今天我同时看到5个龙卷风风柱。今天行驶的有一段路是用砖砌的公路,据袁师傅说是60年代修的,大多还很完好,只是有一部份已被沙漠吞没。

1000公里处前后,展现着沙漠形成的整个过程:原来一些山丘上植被非常好,随着人类不断向大自然索取,不但砍伐了山上的树木,还盲目地开垦荒地,再加之断流引水这就破坏了生物群落,树越来越少,水土流失也就越来越严重。路旁看到有树或草的地方就会形成一个个的小土丘,土被树根、草根紧紧抓住,而没有树或草的地方,只能看到沙或一些鹅卵石,这些石头被冻溶后又不断变成细沙。这个现象在大山包沼泽也同样存在,如不引起重视,大海子沼泽的沙化现象会越来越严重。在这毫无遮拦的沙漠里,狂风又把这些沙从甲地吹到了乙地,从而形成了流动沙漠。这里的塔克拉玛干大沙漠就是世界上第二大流动沙漠,以上每一个沙漠发育阶段在路旁都能看到。应该说很早以前的新疆决不是现在这个样子,不然就不会有过楼兰古国,米兰古国了。我们今天走的这段路,曾经被称为绿色走廊,可是现在大片的胡杨树正在死去,所剩的也是气息淹,据介绍,整个塔里木河两岸的胡杨林已由1958年的689.7万亩减少到现在的150万亩了,如立即采取有效措施,绿色走廊的消失只是时间问题,如果重蹈楼兰古城的复辙,将是一个世界悲剧,真令人担忧。

下午,好不容易来到了若羌县,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张会斌武付处长私人请我们吃了地道的羊肉串,这里的羊肉串大而厚,口感很好,是羊肉的关系还是什么原因比内地的好吃,晚上就住在保护区。

 

5月19日   保护区管理处

若羌县上午上班是10点,下午上班是4点,县城很小,只有两条主街,十字路口没有红绿灯,街上没有广告,没有一个商店的门面开门,要去商店就要自己推门进去。街上走一转,遇不到几个人,是气候太热了还是什么原因,到了非洲似的,沿街的房屋很矮,都是平顶房,张付处长说,这与降雨量有关,若羌县城一年只有17.5mm的降雨量,不过若羌却是全国最大的一个县,国土面积20.23万平方公里,约相当于96个盐津县的国土面积,人口还不到2.3万,而盐津县的人口却是若善县的15倍主要生活在若羌的民族是维吾尔族,。这里最高温度420C,最低温度接近-240C,真是个气候变化无常的地方。楼兰古国、米兰古国、罗布泊、阿尔金山都在若羌县境内,它还包括了一部份塔克拉玛干大沙漠,是一个地形复杂、气候多变、条件艰苦、经济落后的大县。

 

5月20日  保护区管理处  上午晴

早上7:30出去拍照,回来后与张会斌付处长作了些交流,曹中越录了一些我与会交谈的镜头,主要用于以后日本松下DVD随机赠送“黑颈鹤”影碟。会今年36岁,87年新疆大学生物系毕业分到保护区的,人很直爽,对保护区工作专业,只是我们的交谈不时被催电费,水费的电话所中断。

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1983年5月建立(85年升级为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地处欧亚大陆和藏北高原的结合部,平均海拔4500米。保护处23人,实际工作的只有18人,保护区面积6万平方公里(含野骆驼自然保护区),有188个水富县大,是世界内陆面积最大的自然保护区。若以人均管理面积计算,每人照管3333平方公里的保护区范围,这是无论如何都不可想象的事情。去年整个保护区的经费是21.6万元,而每年的工资就需要22万元。今年已是5月底了,经费一分也还没有拨下来,电厂、水厂几次要停电、停水,在这戈壁沙漠地区一旦停水比任何内地城市都惨,没办法,张付处长都只有乞求他们暂缓停电停水,实在不能再拖的,比如电话费等只有向外单位借钱去开支。张付处长又很正统,不搞歪门斜道,不会利用保护区这块牌子去谋私利。几十万元钱在某些大款手中不算什么,可对张付处长来说就难倒了这个西北汉子:至少保护区管理处这20多号人要吃饭啊!经费问题严重地制约着保护区的一切工作这是第一个制约因素。我们昭通大山包现在还未成立保护区管理处,若今后也象这样,那怎么可能去做保护黑颈鹤的工作呢?

阿尔金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工作还存在着第二个制约关系,我行我素,政令不通,地方保护主义比较严重。国家自然保护区管理条例明文规定,到保护区进行考查、参观、摄影、科研、开矿必须经保护区同意并办理相关手续,但县政府就可以随意批准人员到保护区开矿而不经保护区管理处同意。就是最近几天又有40多辆大卡车,120多辆拖拉机开进保护区开金矿,这些开矿大军进入保护区后要吃要喝要生存,于是猎杀野生动物的事经常发生。对一些不法分子猎杀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藏羚羊909只的重大事件保护区管理处也只能向上汇报,很难组织联合行动。保护区地域宽、物种多,而保护区管理处人员少,经费短缺,设备落后,这使保护工作形成了强烈的反差。看来他们也是举步艰难,可时代又迫使他们不能不管,总不可能等这里的野生动物灭绝了才来搞保护嘛!

 

5月21日  保护区管理处    室外温度420C

这几天,天天等车,车的问题一直没有解决,急也没有用,下午皮卡车回来了,但是坏了,要等明晚库尔勒下来的夜班车带零件下来修好车才能进山。

不能进山就做些前期准备,为了解决进沼泽地的问题,小曹想了个办法,用摩托车的内胎上下加木板固定,然后绑在脚上,这样增加面积后可能会减少压强,穿上它在沼泽地行走就不会陷在里面了,但到底行不行还有待实践考验证明。

保护区管理处工作很难开展,一些地方领导至今没有认识到阿尔金山的自然资源和野生动物是老祖宗留下的财富,应该给子孙留点。他们只图眼前利益,放纵一些人盲目开矿和捕猎野生动物。这里有句俗话:“若羌的农民种菜,管事的领导都在外”,一些人又乘领导不在随意批准各类人员进山开矿,严重破坏了这里的自然资源。管理处的人能做的就是几个事:一是守山,守这里的藏野驴、藏羚羊、野毛牛、黑颈鹤、野骆驼,也守这里的地形、地貌、冰川、高原湖泊、植被、沼泽、矿产等等,但他们很难全面开展这些工作,全部人分下去一个人要守3333平方公里的地域(约相当于一个镇雄县)怎么守,何况那些偷猎人员都有比较先进的武器和交通工具。(回昭后我听说会付处长和栓子两个人去制止偷者时,反被偷猎的不法分子围困在一座小土房内三天三夜,而他俩只有一支手枪一只冲锋枪和二三十发子弹。)另外他们只能无奈地以最小的资金投入来做最大的春季保护、繁殖工作,尽可能发现和打击一些偷猎现象。但没有什么有效的看家本领,保护力度也很有限。第三,他们对青少年做些宣传教育工作,极少进行科研项目,就是做也是配合一些部门和组织做,由他们带经费来做,自己没有项目经费,保护区工作无法做到健康发展。预防保护问题还未提到议事日程上,比如口蹄病的预防对保护高原有蹄类野生动物相当重要,搞不好就是灾难,甚至是毁灭性的。然而在这里预防不是主要的,就是已经暴发疫情,还要看有没有经费来扑灭。光是号召一下保护野生动物容易,要真正保护野生动物太难太难了!政府职能部门都是这样,我们民间环保组织就可想而知了!

这些年野生动物的总数都在减少,除了人类直接的偷猎外,湖泊的萎缩、干涸,湿地和植被面积的急剧减少也是主要原因。对野生动物来说,生存环境被破坏,后果是不堪设想的。我现在才真正认识到生存环境对生物多样性来说是多么的重要!今天是我女儿的26岁的生日,我远在塞外,只有遥祝她生日快乐。

 

5月22日       晚上刮大风,起沙尘暴

上午7:30,我独自一人出去,走进戈壁,去感受戈壁,拍了一卷胶卷,10:30回管理处。下午5:50左右,汽车修理厂失火,偌大的一个县竟然没有一辆消防车,只有武警的人在那里救火,水管里好半天才能接一桶水,而这桶水对熊熊烈火简直无济于事,真是杯水车薪,大家眼睁睁看着房子烧光。据说连烧掉的两辆汽车在内共损失30多万元。

晚上11点,忽起大风,刮起沙尘暴,少说也是七、八级吧,戈壁上的风为什么这么大、这么猛。我一个人在宿舍里听听这怪风还真有点胆寒。

 

5月23日  管理处  大风

昨夜的风一直刮到今天,现在是上午11点,大风已刮了12个小时,大风也不会累,怎么就不会停呢?上午出门吃饭时才发现已是铺天盖地的沙尘暴了,就浓雾,听栓子说前年5月刮的沙尘暴,吹得他在城里也迷了路,5个人在街上手牵着手的埋头行走,因风沙迷漫,直到头碰在电线杆上才知道走错了路。近几年来,这里的沙尘暴特猛,且持续时间很长。据给我补水裤的小李师傅说:前年才厉害,何止7、8级,吹得你眼睛都睁不开,我问他什么时候才会停,他说:风分公风和母风,公风至少刮三天三夜,母风要短点,不管他说的有没有科学依据,但这风却是我从未见到过的,好在昨天去戈壁没有遇到沙尘暴,不然我真不知道怎么找路回来。

这些年来,南疆的植被破坏严重,很多胡杨林被砍伐或枯死,水土流失日益加剧塔里木河又断流,因此,这样大的沙尘暴铺天盖地的刮来也就不奇怪了,只是今后的环境问题太让人担忧。

 

5月24日    石棉矿(祁曼区)

五天的耐心等待,终于修好了车,今天早上10:30曹中越、栓子、苏来曼和我四个人踏上了去阿尔金山的征途。经过了米兰河96公里(离石棉矿96公里的地方),盐湖,晚上住依吞布拉克镇,这里是若羌县唯一的县办矿区,条件非常差,温度100C,海拨3300米。从若羌县城室外温度400C的地方突然来到这温度只有100C的石棉矿,感到特别冷。我赶快加了衣裤还觉得冷,只有钻到被子里才感到一丝暖意。明天去土房子,4000多米的海拨一定更冷,这样的气候怎么下沼泽地,不能进沼泽又怎么能拍摄和观察到黑颈鹤的这一繁殖生态呢?心里真没有底。

过了米兰河、养护段,再也见不到绿色,一直都在戈壁沙滩上转。这里没有公路,全凭驾驶员的直觉开车,感谢张付处长给我们派了个非常熟悉地形的维族驾驶员苏来曼,不然在这戈壁荒原上行驰还不知道会出什么事。

 

5月25日  艾西布拉克

昨晚住依吞布拉克兵站,被子太短,整夜没有休息好,加之昨天气温突降,没有及时增加衣服,今天头很疼,全身不舒服,可能患上感冒了。

上午10点半,曹中越我们一行四人离开石棉矿向鸭子前进,一路上没有绿色,没有人烟,没有电线杆,甚至连路都没有,车就行驰在戈壁荒滩上。38岁的苏来曼在保护区开了十六年的车,路很熟,我很奇怪在这没有参照物的戈壁滩他怎么知道何时该直走,何时该转弯?又怎么来判断自己没有走错路呢?新疆的气候说变就变,耍魔术一样,中午还阳光明媚、风和日丽,下午就乌云滚滚甚至下起雪来,快进六月份了这雪还那么飞扬扬,迷迷漫漫。原本就没有什么路,现在大雪覆盖之后,车就更难开了,进入达地区我们已寸步难行,尼桑车费尽了九牛二虎之力还是在原地打滑,我们四人只有下车铲雪,时间已经下午5点了,谁也没有吃中午饭,又没带干粮和矿泉水,哪有什么力气铲雪。我咬着牙铲了两米的雪就心慌难忍,直冒汗珠。苏来曼看了看达的路,少说还要七、八公里的雪,按这样铲雪的速度,就是有吃有喝也要铲到明天早上。于是我们返回山下,改道而行,多花了四个钟头的时间,绕道80多公里,终于在20:45到了鸭子泉哨卡。看到哨卡的房子心里真高兴,总算能吃点东西了,谁知到了那里什么人也没有,门都上了锁,更不要说吃的了。怎么办呢?苏来曼果断地决定:“上车,到附近找牧民去。”又开了二十多公里,来到了艾西布拉克,这里有一家牧民,是艾买尔家。21:30左右,我们终于吃上了囊(大饼)和茶,虽然头一次吃囊,又冷又硬,但对于一天没有吃东西的人来说已经很满足了。30多岁的艾买尔每年都来艾西布拉克放牧,对这一带特别熟悉,当我问到黑颈鹤的情况时他说:这里就有一对吐尔那(当地对黑颈鹤的称呼)是今年才飞来的。因为当时天已黑了,我没有去寻找,第二天一早六点过钟,我就去沼泽寻找黑颈鹤。这片沼泽很大,中间是一个新近形成的小湖泊,水域面积约2平方千米,属淡水湖泊,非常适合水禽、水鸟栖息。慢步走过沼泽,不时会惊飞一些沙秋鸭、红脚鹬、棕头鸥,还在很远的地方就听到黑颈鹤清晨的鸣叫。来新疆9天了,终于听到了黑颈鹤的鸣唱,这叫声我再熟悉不过了,八年了,每年我都要去大山包、草海、大桥和孔家营听黑颈鹤鸣唱,看黑颈鹤的舞蹈。今天在新疆听到了黑颈鹤的鸣唱,真令人高兴。我用600mm的长镜头寻找到了2只黑颈鹤,它们在沼泽地悠闲地漫步,停停走走,看不出有任何恋巢的表现,观察了一个多钟头,它们没有个相对固定的地点,都是围着湖边寻觅、漫游。我初步认为,这是一对约3岁的亚成鹤,他们正在热恋当中,还没有筑巢,更没有产卵孵化,它们选择的栖息点只是进入繁殖行列的一种占区行为,是为明年,或许是后年生儿育女准备。对于这种亚成鹤向成鹤过渡的观察研究还是空白,从未有人作过报道,值得今后研究。

 

5月26日  阴转晴  依协克帕提哨卡

上午9点离开依吞布拉克镇,翻过雪山达板后便是下坡路,可是这些荒僻之地原本就无路,大雪还要把地面全部覆盖。汽车冲下雪山的感觉就翻车一样,我从未乘过这样下山的车,小曹本身就会开车,而且来过多次,所以他一点不怕,我却一直提心吊胆,眼都不敢一下。苏来曼倒好,他一边开车还一边谈笑风生地给我们讲这雪地滑车的乐趣,我半点也没有听进去,更笑不出声来,两眼一直盯着前方,害怕突然有个坑,或者有个石头,汽车碰上去就惨了,那真是会翻车的,双手紧紧地扶住车把手,也不知过了多少时间,突然看到一片耀眼的湖光,哦,这就是阿牙克库木湖,远远看去阿牙克库木湖就一颗巨大的绿宝石镶嵌在这荒漠之上,汽车沿湖边开过,惊飞了一些在湖畔小息的赤麻鸭,棕头鸥、斑头雁,看着这湖水碧波荡漾,山水辉映,如诗如画的阿牙克库木湖,特别是湖面那一层时隐时现的薄雾,把阿牙克库木湖妆扮得象人间仙镜,真让人心旷神怡。我终于在新疆看到了真正的高原湖泊。直到这时,绷紧的弦才慢慢放松下来。

下午,我们来到了依协克帕提湖(祁曼乡),这是高原上少有的淡水湖泊。它坐落在祁曼山与世界上第一高程的库木库里沙漠之间,湖区边缘是广袤的湿地,“依协克帕提”是哈萨克语意思是“毛驴陷下去的地方”,大约在19世纪,商人赶了几十头毛驴从这里经过,结果毛驴全部陷在沼泽地不能自拔,商人只有弃驴而去。我就要在这“毛驴陷下去的地方”生活十多天,看来,首先得注意安全,不要再来“一个真实的故事”。

离开乌鲁木齐十天了今天才到达目的地,车一直开进依协克帕提哨卡,哨卡由吐逊和他妻子帕塔姆负责,他们有一个可爱的小女儿玛依努尔,佐拉和帕塔姆是一对孪生姐妹,也带了他们女儿阿尔特姆古来走亲戚,加上苏莱曼、栓子、小曹和我,哨卡一下子热闹起来了。

这个乡只有126人,大多是散居在各地放牧,总共14户人家,其中乡政府就有23人,只有两个汉族,其余的全是维吾尔族。他们讲话我一句也听不懂,就生活在外国一样,好在苏来曼为我们作翻译,相处倒也融洽。我们在若羌买了好几百元钱的米、面、酒和一些蔬菜来,由帕塔姆做饭下厨。依协克帕提无柴无煤,烧的是羊粪,和垫状驼绒藜  (植物),大家习惯喝红茶、吃囊,生活非常简单。乡政府有个汉族秘书叫李伟,是河南人,在新疆当兵后转业到地方的他成天来与我交谈,他说:“再不与汉族谈话,我今后可能不会讲汉话了”。我笑了,我说:“没有那么严重吧!”不过,在这里不用翻译就能交流,让我知道了许多依协克帕提的事,我非常高兴。李伟说这里一共有60来只黑颈鹤,平常很分散,9月份最多,而且都聚在一起,这大概是南迁时的前奏吧!其实,大山包也一样,每年11月初和3月中下旬,黑颈鹤都比稳定期数量多。我想,可能是候鸟在迁徙前都要这样集中,迁飞到目的地后再分散开来,各回各家。

感冒没有好,胸闷难受,心律108次/秒,特别是和李伟交流时,气不够用,怕讲话,不管怎样,明天还是要下沼泽,来次新疆不容易,身体健康情况回云南再说。

 

5月27日  下雪  哨卡

从昨天以来,总感到很难受,前几天患了感冒,没有当个事,痣疮也发了,胸闷、想吐、头也疼得厉害,晚上睡觉常常会因为心悸突然惊醒。小曹也病倒了,真急人,万里迢迢赶到了目的地,我们却病倒了,好不争气,照此下去怎么完成“中心”交给的项目计划,怎么还能走进沼泽去拍摄。

今早醒来倍感疲惫,很累很累,躺在睡袋里全身是汗。栓子守在我旁边给我说,你是高山反应,加之又患感冒,要好好休息,别动,不然会很危险的。心情不好,总是胡思乱想,53岁了,还来这4000多米海拔的沼泽观察黑颈鹤繁殖生态,真是玩命。在家舒舒服服的哪点不好,偏要用生命来作赌注,跑到塞外来享受这危险的高山反应。我也知道在高海拔地区一般人都很不适应,容易出现高山反应,呼吸困难,但千万不要感冒,如引发了肺气肿可不是闹着玩的。我由于在石棉矿不小心,从几百米的低海拔地区到几千米的高海拔地区,没有及时增加衣服,已经患了感冒,所以,呼吸特困难,栓子出门顺手把门关上,我都觉得好闷,又请他开开门,冷一点没关系,气不够用却非常难受。为了不让病情加重,我一把一把的吃药,特别是消炎药,一天吃三次的,我都改来吃六次,我不希望真的拖成个肺气肿,那就惨了。

10点半钟,稍感舒服一点,吃了一点面条,穿上水裤就与小曹、栓子和吐逊去沼泽。这沼泽拍照片很好看,走下去就是另外一回事了,浮在水面的草墩,一踏就会陷下去,水淹到胸部,越走越不踏实,两手举着三脚架和照相机,每遇到干一点的草堆就躺下休息,高原上走路已很困难,而在这高原沼泽走路就更艰苦了,喘着大气,深一脚浅一脚地走进了沼泽。在我们认为有黑颈鹤巢的地方怎么也找不到巢,两只黑颈鹤飞离我们二、三百米的地方幸灾乐祸的鸣叫着。我们之间隔了一条很深的河,只能远远地拍了两张照片。几个人分散在四周找了一个多钟头怎么也找不到巢,大家实在太累了,在枯草滩上休息了一会儿,就返回土房子哨卡。

回来后,钻进睡袋就休息,不敢再动,早搏次数明显增多,心脏似乎不愿意再继续工作,我赶快自己掐人中、内关,十多分钟后才平静下来,唉,年龄已不饶人了,在海拔3000余米的大山包没有感到有什么不适,在新疆怎么就不一样呢?小曹、栓子也很累,都睡倒了,人生旅途中有很多事总是无法解释的,在昭通有些人就曾对我说,何苦呢,又不是什么人逼你非要去搞什么黑颈鹤考查,今天我似乎也在动摇了。是啊,何苦呢,何必呢!累了一天,连黑颈鹤的巢都没见到,算了,睡觉。

 

5月28日  下雪

上午10点,飞扬扬的大雪,把库木库里沙漠和祁曼塔格山脉装饰得银妆素裹,到12点已积雪近一尺厚,都快6月了,雪还下得那么大,天气又那么冷,塞外的气候真怪,不象江南那样季节分明,对我们初来乍到的人,还得逐渐适应这里的气候,要随时注意增减衣服,尽可能不要感冒,这是在塞外高原生存的第一条。

12点半左右,老天爷一下子笑了起来,雪停了,太阳出来了!还出了彩虹。可惜好景不长,2点不到天空布满了乌云,大有一番山雨欲来风满楼的感觉,片刻间下起了暴风雨,可怜的黑颈鹤就这样在野外经受大自然的无情摧残,接受着雨、雪、风、暑的轮翻洗礼,在这样恶劣条件里能生存下来的生灵真是精英,真是好汉!

吐逊、沙吾提今天不许我们下沼泽,只有休整一天。

 

5月29日   上午下雪  中午晴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早积雪很厚,7点钟出去拍了一些环境、地貌和野鸽照片,约11点钟,我一个人带上三脚架和两台照相机,穿上水裤就下沼泽去了。找不到黑颈鹤和蛋,心里总不踏实,拒绝了大家的劝阻,我固执地走进了沼泽。我这个人在家很懒,出来后还是蛮勤快的!

沼泽里有很多牧民废弃的垃圾、废汽车、配件、衣物、塑料制品等,还有许多动物的尸骨:野牦牛的、藏羚羊、家羊的、兀鹫的……。加之沼泽的那股腐臭气味,让人心里很不舒服。我一个人在沼泽里行走很吃力,经常跌跤,总不习惯,常常是重心已往前移了,可后脚还在沼泽里拔不出来。水越来越深,我只好在草墩上跳跃前进,忽然,一个草墩向右边倾斜,把我摔了下去,水一下子淹到了胸部,我双手举着相机,慢慢下沉,心里越急,越往下陷,完了,我开始用力蹬脚,想浮上水面,突然蹬到了一块平平的东西,试探一下,还承受得了我的重量,此时,水已淹了颈部,我只有慢慢后退,事后才知道,那平平的东西是冰,湖底的积温底,所以下面的冰常年不会溶化,正因为如此,才救了我一条命,现在想起来,还有些后怕,不然又要上演场“一个真实的故事了”。大约40分钟后到了湖边,小曹和栓子在土房子上用对讲机指挥着我寻找,应该就在这附近,可怎么也找不到,当时我分析极有可能在对面的小岛上,正准备要度过深水时,忽然看到我左边一米的地方就是一个黑颈鹤的巢,2个蛋安然地躺在上面,我一高兴就大声叫了起来“栓子,我找到了”,这毕竟是我们万里迢迢来到新疆找到的第一个巢,毕竟是我研究黑颈鹤八年,第一次见到黑颈鹤的蛋。一激动就按下了几十次快门,拍了反转片还拍负片。(我把这对鹤定为A家族)

黑颈鹤的巢全部是就地取材,用草杆筑成,离水面约25cm,呈椭圆形,长50cm,宽40cm(内径),蛋2枚,长10cm,宽6cm,重约240g,颜色是青底起棕色斑点。

这一对亲鸟很聪明,当我离巢还有500米左右它们离开了巢,在离巢200米左的范围转游,目的是引诱我远离它的巢,头一天没有找到巢就是这样上的当。在转游中它们时而跳鹤舞,时而引吭高歌,见我没有找到鹤巢,一只鹤就假装孵化的样子随意蹲在堆草上。如若没有昨天的经验,我又会向孵化的鹤走去,等你还未接近它时,它又远走高飞了。这是鹤护巢、护蛋的绝招,同时也说明它们对人和其他伤害它们的动物所采取的无奈行动。

在我拍照巢、蛋的时候,亲鸟很紧张,表面上看去这对亲鸟在无忧无虑地觅食,其实,有一只鹤(极有可能是雌鸟)总是极不放心地看着我,而且不会离巢太远,看着这只鹤的观望次数增多,表现出明显的不安和急躁,我尽快地拍摄完毕,离开鹤巢。

我离开鹤巢400米以后,亲鹤从巢的左边飞到右边,开始慢慢向着巢走去,这是一种试探性的、紧张的、随时准备起飞的行走,其间雌鹤仍然焦急地向巢观望,雄鹤却主要是观看四周的情况,对我的举动特别关注。在我离开鹤巢18分钟后,雌鹤首先回到鹤巢,认定无异常之后,用喙翻蛋三次然后蹲下孵化。据我观察,若不受干扰,每天9:45、11:50、13:20、17:00雌雄鹤交替孵化。

离这对鹤约2000米的地方还有一对黑颈鹤、属繁殖家族,有巢、由于沼泽距离较远,没有水上工具,所以无法到实地拍摄观察,故无记录。

小曹听说我找到了巢和蛋,抬着摄像机就下了沼泽,拍了一些巢与蛋的镜头后,想拍黑颈鹤孵化小鹤的镜头,怎么办呢?我们只有把摄像机隐藏在巢的旁边,但亲鹤怎么也不回巢。第一次一个钟头录相带没有拍到,第二次的一盘带子又白费了。考虑到亲鹤离开时间太长会影响孵化,我建议小曹取回摄像机,把伪装留下,让它慢慢适应,明天或者后天再来拍摄。

 

5月30日  沙子泉

苏莱曼今天专车送我去沙子泉,寻找新的黑颈鹤巢。沙子泉顾名思义就是沙漠中的泉水,也称泉眼,库木库里沙漠中有三个巨大的泉眼,泉水常年的流淌把附近的沙慢慢的带走,因而形成了半月形的沙堆。在这高大的沙堆面前是依协克帕提沼泽的延伸部份,它是依协克帕提湖湖水的源泉。昨天,听维族青年说他在这里看到一对黑颈鹤,因此,我请苏来曼今天带我过来寻找。

路上遇到一大群藏野驴,约一百多头,呈大集群活动,听说这个保护区内有4万多头,是国家一级保护动物。这一百多头藏野驴很远就看到了我们的汽车,但,它们只是张望,并不惊慌,好象是在欢迎我们的到来,等我们的尼桑车与它们成一共同起跑线时它们开始拼命地与汽车比赛。身后拍起了阵阵黄沙、滚滚尘土,藏野驴在沙尘中时隐时现,场面十分壮观,真让人激动不已,苏来曼加大油门,奋力追去,我不停地按高速快门,其实我也知道这手动调焦的相机在这高速运动中是不可能拍出好照片的,但怎么也克制不住自己,一不小心就按了一卷胶卷。不知是由于戈壁崎岖不平,还是本来汽车就跑不过藏野驴,十多分钟后我们被远远地丢在后面,藏野驴从左侧超过我们前面后就停了下来,得意洋洋地看着我们,摆出一付冠军的姿态,打着响鼻嘲笑我们,非常有趣。人们常说的“驴脾气”,我今天算是领教了。真的,它们很倔强,非跑出个你输我赢来不可,我请苏来曼停车后又提着相机下去追踪拍摄了两卷藏野驴照片。

藏野驴骡子但又马,体长2米多,约有1.5米高,比马小一点,但它不是马,而是驴,只是野马的近亲,毛是棕褐色,身上从肩到尾有一条明显的褐色线条。藏野驴分布于整个青藏高原,它们奔跑力强,耐力好所以活动范围很广,非常适应在干旱荒漠条件下生存。

车在离那个维族青年帐篷约三公里的地方停了下来,

前面是沼泽地,只能步行,维族青年亚森.乌思曼已经早早地在这里等我了。亚森.乌思曼不高,二十多岁,深棕色的肤色说明了他是一个常年在野外生活的人,他在这里放牧着200多只羊。我和亚森一边赶羊,一边往帐篷走去。穿鞋是没法走沼泽的,我把皮鞋挂在肩上,着脚板跟亚森走。记得是大跃进的时候,赤着脚给农民送过肥料,到现在已几十年没有赤脚走过路了,脚下的碎石、草茬很刺人,我狼狈地一跳一跳地在沙砾、刺丛间前进

    我和亚森赤脚走了三公里来到了沙子泉沙漠下的沼泽,在水塘的中间找到了一个鹤巢。这里水深一米左右,水塘面积约200平方米,塘中有新旧巢各一个,相距10米,旧巢闲置,新巢呈椭圆形,外径约80cm×60cm,内径约50cm×40cm,离水面20cm,内高5cm,有蛋2枚,重240g,左右长10cm,宽6cm。此巢看去似浮在水面上,探查得知下面是极厚的冰,很坚实。我们下水塘之前,亲鹤已离开鹤巢在一旁引吭高歌,吸引我们的注意力,看到我们不受诱惑直奔鹤巢,这对亲鸟表现出无可奈何的焦虑和不安,有明显的恋巢行为。亚森说:去年也下了2个蛋,被狐狸吃掉一个后就被他发现,亚森驱赶狐狸后,就设下扣子,当晚就抓到狐狸杀掉,剩那个蛋是6月14日幼鹤出壳的。我蹲在离巢约40米的地方,想等亲鹤回来孵化时拍几张照片,但蚊子太多,张口呼吸就会吸进蚊子,没办法我只有起来走动,黑颈鹤看我走来走去,干脆就不回巢了,我怕蛋在空气中暴露时间太长影响幼鹤出壳,等了三十分钟后我就离开了。

    亚森很喜欢黑颈鹤,有时大雪覆盖,黑颈鹤没有吃的,他就会把羊肉切成一公分大小的羊肉块,送到黑颈鹤的巢中去,给鹤吃。巢离他的帐篷很近只有200公尺,他说,我们是邻居,经常听听鹤鸣,心里舒服。回来的路上我们看到了狼的脚印,亚森说是昨晚上跑过去的。我问亚森在这些狼群出没的地方你是否会感到不安全?他说:当然不安全,不过也没有办法,原来有猎枪要好一点,现在猎枪也被派出所没收了,安全只能靠这几只牧羊犬。在这片沼泽中还有斑头雁、麻鸭、棕背雪雀。我劝亚森,今后还是不要伤害狐狸和其他野生动物,他问:狼可不可以打呢?我只好说:不是万不得已还是不要伤害它。

    前面有四、五头骆驼,看上去不象野骆驼,亚森说是他养的,我问可不可以骑上去拍张照片,亚森对我喜欢他的骆驼非常高兴,马上就牵扯过来让我骑,骆驼蹲下来时,我就骑了上去,它一下子站了起来,我觉得好高好高,真有点漂然的感觉,请亚森给我拍了几张。(回来冲洗后看看,还可以!)

 

    5月31日  下冰雹

    中午吃饭,本来我们大家正在喝酒,吐逊的父亲进来了,我们请他入座一起喝酒,吐逊却起身坐到门后边的凳子上去了,我叫他过来,他怎么也不来,就这样看着我们喝酒。事后,苏来曼才给我说,维族有个规矩,父亲喝酒时,儿子就不能喝。我猜也许是什么时候儿子喝醉了酒,冒犯了父亲才定下的这个家规,或许是其他什么原因,一直不好启齿,因此至今也不知道原因。还没有吃完饭就下起了冰雹,一直到2点左右才停,看看气候没有什么大变化,我就毅然地一个人下沼泽去了。

    如今下沼泽已没有当初那种恐惧感了,只是仍很辛苦,当然没有前几天那样累了。A家族鹤见我来了也不远飞,只是步步地慢慢离开鹤巢,为了方便观察它们的行为,我找了一块枯草地坐下来与鹤为伴。虽然A家族对我很友善,但我仍发现雌鹤的烦燥不安,时时向巢的方向观望,不觅食、不鸣叫,特别是我接近鹤巢时,它简直就一动不动地看着我。巢里的两个蛋,位置略有点变化,这是亲鹤翻蛋时改变的,亲鹤每天要翻3-4次蛋,我想可能是为了保持蛋内上下温度一致和空气流通。有时无人侵扰时,亲鹤也会双双离开巢。我问吐逊,他说这是“亮巢”,我想是不是因为长时的孵护,蛋与空气隔绝,为了让蛋内的小生命有足够的氧气,亲鹤在一定时间内就要让巢内空流通,故而离开鹤巢。黑颈鹤真聪明,还“懂”科学,知道空气的作用,这也许就是黑颈鹤千百万年遗传下来的育幼经验吧!

    看到我没有离开的举动,一对亲鹤开始唱歌,跳舞,可惜离我太远,未能拍摄到。大约七、八分钟后,它们双双起飞,离巢而去。我知道它们在引诱我离开,我看看太阳很好,不至于让两个蛋挨冻受凉,于是我干脆在枯草上躺下来观察。

    新疆的天也是很蓝很蓝,蓝得象抹上去的一样,白云在空中变幻着魔术,思乡之情油然而起。大山包的天也是这么这么蓝,云也是这么白,出门半个月了,真想家,不知亲人和朋友们怎么样了。平常我都不愿意跟朋友们讲我走四方的时候也会想家,也会想亲人朋友,其实有谁知道走四方的人最想家,就是不逢佳节也思亲!人有时也很矛盾,一个愿望实现了又会构想另一个愿望。现在,最想看云南的绿色,真的,绿色好美。我怀念云南家乡的小溪、小草、田野、树林。

    又去看了看巢中的蛋,仔细听了听蛋,似乎里面有小小的燥动,小鹤好象很害羞似的,老不出壳,真急人,好想拍摄它看世界的那第一个动作。天空暗淡下来了,乌云盖顶地压了下来,应该回去了,不然又要下冰雹了。忽然,依协克帕提湖上的西边出现了一丝亮光,有四只斑头雁向着亮光飞去,我赶快用反转片拍了几张,曝光补偿置于-1、-2挡上。看着荡漾的依协克帕提湖,看着乌云下的那一点点亮光,我不禁想起了高尔基的“海燕”。

 

    6月1日  上午阴  下午下雪

    今天下午从望远镜里观察到从5点开始A家族“亮巢”45分钟。由于气候原因,未下沼泽。

下午到一维族家做客,好像是帕塔姆.买买提家的亲戚,女主人40岁左右,孩子满月,请我们吃羊肉包子。家里就只有一个才满月的孩子,我有点吃惊,以年龄计算她们结婚近二十年不应该才有一个孩子。但我不便问,后来才得知,前年,她们家的一个男孩11岁,一个女孩9岁,搭乘一辆东风车回县城读书时,车滔在流沙河里,一车7个人全部遇难。在这戈壁滩上,处处是陷阱,特别是这无人区,你就是叫一万次SOS也等于零!

晚上,乡政府组织舞会,我们被邀请参加,舞会在一间略大点的屋子举行。三、四个人弹起冬不拉舞会就开始了,人们一点不拘束,维族真是个能歌善舞的民族,一个非常不起眼的小伙子,跳得特别好。乌尼沙.古丽,17岁,一双大大的眼睛,本应是一个舞后的角色,但她一直没有跳,我问苏来曼,他说,我们这里母亲跳舞时,女儿不能跳。我和小曹一直没有跳,也不会跳。看着这原汗原味的新疆舞感触很深,在这无边的戈壁荒漠,唯一能驱散寂寞与孤独的,莫过于这激情的新疆歌舞了。

 

6月2日  中午下雪

今天又遇到亚森.乌思曼,他很健谈,很活跃,一讲到黑颈鹤他如数家珍。他不但是对他的邻居B家族黑颈鹤关怀备至的人,他还是依协克帕提唯一会仔细观察黑颈鹤生活习性的牧民。他的观察和记录帮了我很大的忙,真谢谢他。

他说,去年黑颈鹤的出壳是6月9日,等今年再出壳的幼鹤我要给它戴上铜圈,写上乌思曼的名字,这样,在一千只黑颈鹤中我都能知道谁是我的黑颈鹤。言语间他露出的那份得意,孩子一样,有些天真,有些幼稚,尤其是他看着蓝天,想象他的黑颈鹤在高空飞翔的神情,真让人感动,就我也在与黑颈鹤一起飞翔一样!此刻的乌思曼一点不象22岁的西北汉子。

他还说:我爷爷给我讲,在很久很久以前,有两个阿拉伯国家在打仗,穆汉默德知道后,很想制止这场战争,但是就没人去送信,黑颈鹤知道后就飞来说,我去送。于是,黑颈鹤就用嘴叼着穆汉默德的信向两个国家飞去,它一路上遇到了许多的困难,不是风雪就是冰雹,还要躲过雄鹰和秃鹫的追逐,饿着肚子,白天晚上的飞行,终于把信送给了两位国王。国王看信上说:我们要团结,要和平,不要互相打仗,这会伤害很多人民。两位国王看了信后,很感动,于是各自撤兵,战争就停止了。后来穆汉默德就说:“我们全体穆斯林要保护黑颈鹤,不许伤害黑颈鹤,它是和平的使者,没有战争我们才会幸福”。

乌思曼说完,眼角上流下了泪花,看来他是真的动了情了,在他轻轻抹去泪水的时候,他还说了句“我希望全国人民都来保护黑颈鹤”。也许是同病相怜,大家都喜爱黑颈鹤的缘故,我自己也被他感动得流下了热泪,我真为民间有这样爱鹤的人高兴。小曹没有闲着,他一直抬着摄像机把这个过程全部录了下来。

 

6月3日  下雨、下雪、晴、刮大风   依协克帕

上午10点,又准备下沼泽去看黑颈鹤,小曹说,今天太冷了,四处都是冰雪,你年龄大了,还是不要去了。我先下去看有什么异常我再通知你。小曹是一片好心,可是我放心不下黑颈鹤,也许今天就出壳了呢,没有看到这一刻始终是个遗憾,最后我还是决定与小曹一起下去。这沼泽地,下一次怕一次,这是我第五次下去了,想想昭荣写的诗《爱的沼泽》,那只是他一种美好愿望,真正走一次这样府臭的沼泽地,恐怕谁也对它爱不起来,更何况依协克帕提本身的意思就是“毛驴陷下去的地方”。

踏雪破冰地来到了   A家族旁边,听听蛋,一点动静都没有,两只亲鹤飞到对面的小岛上看着我们,也许是适应了我们,亲鹤一点不紧张,悠闲地在那里漫步,它放心地让我们去照料它的后代。我轻轻的给两只黑颈鹤蛋翻了个身,然后向两只亲鹤招了招手,向它们说了声再见,我们就返回了。

好不容易回到了土房子,全身冻得直发抖,水裤里装满了臭水,把臭水全部倒出来之后,又不得不马上把水裤洗干净。刺骨的冰水我真不愿意去摸它,要不是明天还需要水裤的话我真不想洗了,没办法,只有咬咬牙,还是一鼓作气把水裤洗了,可我几乎冻成个冰人了。

 

6月4日  阴转晴

米没有了,清油也没有了,蔬菜前五天就没有了,在这里钱就是钱,和纸一样,拿着它什么用也没有,这里一无商店二无菜市,三无粮站,既不出产蔬菜,也不出产粮食,吃的、用的都在千里之外买来的。现在只剩一点面粉了,而这点面粉也只能维持两三天时间,黑颈鹤至少还要十天左右才会孵化出来,栓子、小曹也想回县城了,我一个人再等下去是不可能的了,真遗憾!

依协克帕10天,基本了解了黑颈鹤繁殖生态,填补了我考察黑颈鹤习性的空白,

黑颈鹤每年从南方飞来大约是4月中旬,产卵在5月中旬,幼鹤出壳在6月中旬,极有可能在6月12日前后两天,因为我们离开依协克帕提前已隐约听到幼鹤在蛋内“叽-叽”的微弱叫声。

依帕克帕提湖是我们这次考察的主要目的地,但这一路的艰难,让我深深的感觉到,个人自费来这里拍鹤,简直是不可能的事。如果没香港中国探险学会、云南省地理研究所和阿尔金山国家级自然保护区的共同帮助和支持,我恐怕这一生都不可能来到依协克帕提。

真感谢香港中国探险学会和云南省地理研究所!不是他们的大力支持,我怎么能来到这塔克拉玛干大沙漠的边缘。

下午六点,天放晴,我一个人又下沼泽中去了一次,幼鹤仍未出壳,我轻轻的翻动了下蛋,两只亲鹤与远处的两只成鹤一齐悠闲地在草地上觅食,有时又一起向雪山方向飞去,麻鸭似乎比以前几天多了几只。这是最后一次来沼泽了,真有点依依不舍的心情,先是怕下沼泽来,现在反倒不想离开了,看看周围,什么都很可爱。喝完了带来的罐可口可乐就躺在草地上休息,就要结束新疆之行了,再看看这里的天,这里的草,再看看离我几公里的库木库里沙漠,六次下沼泽是六种心情。虽然有太阳,但气温很低,由于水裤十多个洞,透进来的水很冷。唉!不管这些了,最后享受一下沼泽的生活,也许今生今世没有第二次来依协克帕提的机会了。

7点半钟,回到了哨卡。

 

6月5日  下雨  依协克帕提哨卡

计划今天回若羌,但一直下雨,看看中午能不能走。

中午,亚森带着一只体弱的幼鹭来,交给吐逊饲养。我问亚森在哪里发现的,亚森说上午天气不好,他怕黑颈鹤没有吃的,就送了点羊肉去给黑颈鹤,忽然发现一群苍鹭在与黑颈鹤争斗,仔细看看才知道是一家六口的苍鹭在黑颈鹤巢附近觅鱼,被黑颈鹤驱赶而发生的争斗,结果,一只幼鹭受轻伤,被亚森抱回来。吐逊切了点羊肉给幼鹭吃,它怎么也不吃,也许是在一个陌生的环境,人又那么多,或许明天就会吃了,这是我在新疆第一次发现苍鹭。

 

6月6日  下雪

昨夜下了一场大雪,今早还在下,约有6寸厚,不知今天能不能走。

中午一点半,苏来曼看了看天气说:“走”,于是我们便冒着大雪冲出了依协克帕提,当晚住石棉矿。吃饭时,小曹要了个耗牛肉,他知道我从98年成立黑颈鹤保护志愿者协会后,就再也不吃野生动物,无论是不是国家保护的野生动物,所以特别声明这是家养的,第一次到新疆我根本就区别不了家养的还是野生的耗牛,吃完饭后,他说:“老孙,你上当了,这里哪有什么家养的”,如果他说的是真的,那么我犯了一个大错误,今后应吸取这个教训,一定要搞清楚,是野生动物就坚决不吃,不然我怎么说服会员和我周围的人们呢?又怎么能真正保护野生动物呢?!

 

6月9日 

上午11点离开库尔勒宾馆,1:20乘联航伊尔B-4017号飞机离开新疆,4:00到达成都太平寺机场,转双流国际机场后5:30乘西南航空波间737—300型B-2955号飞机回到了昆明结束了我新疆黑颈鹤繁殖生态的考查。

回来后的第一个任务是尽快写出“新疆阿尔金山依协克帕提黑颈鹤繁殖生态考察报告”,另外,儿子也快30岁了,他和周虹恋爱了五、六年了,作为老人,应该帮助他们,争取在今年把婚事办了。

 2000年8月于昭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