董发知：一个敢用生命保护黑颈鹤的农民

●2006感动云南十大人物  毛利辉

水里有黑颈鹤，山坡上有黑颈鹤，天空中也有黑颈鹤；黑颈鹤一出现，湖水就活了，山坡也活了，沼泽地也就活了；就有了阳光透过树梢，撒在那些小花儿上……

世间万物，只有和谐相处，才显得美好。但有的人，却因为与生俱来的贪欲，把国家法律法规置之脑后，总想去打那些精灵；也有的人，为了那一声声和谐之音和那一米温暖的阳光，背着自家的苞谷洋芋去喂食那些精灵，甚至流血流汗，冒着生命危险去保护它……

老董，属于后者！   

农民老董的诗意生活

老董是个农民，纯粹的农民，这从他的衣着打扮、朴实的谈吐、抽旱烟的姿势和那双沾满黄泥巴的解放鞋均可以看出。生活的压力加上农活的折磨，才上六十岁这个坎儿已是满头白发，岁月在他的脸上早已是沟壑纵横。但只要说到黑颈鹤，瘦弱的老董立即就精力充沛，话语也就多了。老董对黑颈鹤的挚爱、与黑颈鹤的感情，甚至与自己同甘共苦的老伴之间的感情一样深。

老董名叫董发知，自出生起就一直坚守在巧家县马树镇马树村团山社的这个小山坡。老董家的山坡下，有一个美丽的山涧小湖，美名曰大海子。大海子里各种水草和鱼虾和谐地共处着，岸边绿柳成荫，野花点点片片；冬春季节，从北方飞来过冬的黑颈鹤、斑头雁、黄鸭等各种鸟类，或是展翅翱翔，或是相互嬉戏，抑或引吭高歌，更是让大海子活色生香。

从小开始，董发知就喜欢在阳光灿烂的日子，穿过郁郁葱葱的松林，踏着满地蓬松的松针，来到小湖边的草坪上，两手托腮，静看清蓝的湖面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游曳的云朵，看群起群落的黑颈鹤起飞、翱翔、俯冲、缠绵，听那些洋溢着甜蜜的爱情、浓厚的亲情的“咕嘎”声从耳边划过；阵阵小风拂过，发芽的柳枝轻点湖面，让他的心里荡起圈圈涟漪……

老董就喜欢这样的生活。 

喜结鹤缘，五十载的护鹤人生

老董接触黑颈鹤，时间要追溯到1951年的冬天。当时还没有生物学家来到这片土地上发现这种早已存在的物种，那时的黑颈鹤不是现在通用的称呼，而是巧家会泽一带土称的“老雁鹅”，也没有设立保护区和建立相关的法律保护，黑颈鹤就这样自生自灭着。

那是个寒冷的中午，年仅七八岁的董发知在湖边放牛，突然发现不远处有一只雌鹤，“噗哧噗哧”地在地上扇着翅膀，就是站不起来，估计是只病鹤。在病鹤的上空中，一只雄鹤不停地盘旋着、鸣叫着，那叫声焦急、凄凉，好像在无奈地求助，又似在痛苦地悲鸣；那声音划过湖面，湖面好像也跟着在轻轻地颤抖。董发知那幼小的心被刺痛了，他把那只雌鹤抱了回家。在湖边惨叫的雄鹤，一直嘶鸣着跟到董发知家，在房顶上空盘旋，叫得人心寒，不吃不喝也不肯离去。到了第三天，雄鹤从空中落了下来，在地上挣扎了一阵子，撕心裂肺地悲鸣了几声便没有了气。

曾听老辈人说过，“老雁鹅”实行一夫一妻制，就算夫妻任何一方意外死去，另一方也会为其守贞终生。这两只鹤是夫妻，董发知深深地被这重情谊的“老雁鹅”感动了，为了死去的雄鹤，董发知发誓要照顾好这只雌鹤。在董发知的精心照顾下，这只病鹤慢慢地好了，因为错过返迁的时间，这只雌鹤一直在董发知家里待了一年。直到来年的春天，其他黑颈鹤从北方飞来，董发知才把它送到大海子的族群里。“当时真的好舍不得放它回去，但是在我家里它并不快乐，每天听到其它的鹤鸣，它就蠢蠢欲飞。放它回去头几天，它还会飞到我家门口，后来就再也没有看到了。”董发知说到这里的时候，眼神是凝滞的，好像还在当时的情境中。

而另外的枪声，则让董发知感到恐慌与无奈。“1964年的时候，有些人用车拉着子弹和枪，到大海子来打（黑颈鹤），每天都是十多支枪啊，只听见枪声和雁鹅的惨叫声。他们用车拉来子弹，再拉走一车黑颈鹤。好多黑颈鹤到了晚上还不敢回到大海子，就在山梁子上盘旋，死掉了好多好多，好惨啊。“老董说，没有过两年，在大海子就几乎看不到黑颈鹤了，其他的鸟类也很少来大海子过冬了。“大海子的水再也不像原来那样清凉了，没有了鸟叫声，什么都没有了！”老董的眼睛里充满了悲愤与凄凉。

八十年代后期，大海子又逐渐有了黑颈鹤，政府也重视了起来。当时林场的场长见老董喜欢黑颈鹤，就叫他管理大海子的黑颈鹤。“当时也没有给我准确的说法，我就一直管着。2001年，在邻近会泽大桥乡的王高祥老师的介绍下，我正式地加入了昭通黑颈鹤保护志愿者协会，在协会的大力支持下，对大海子黑颈鹤的保护我有了强有力的后盾，对黑颈鹤的保护也更有了信心。”老董说。

保护黑颈鹤，老董进行得并不顺利，有时甚至要冒着生命的危险。前年的冬天，有三个人开着警车到大海子，拿出枪就要打。老董去制止，那个拿枪的人说：“这里又不是正式的保护区，关你什么事？况且我们打的不是黑颈鹤，我们只打黄鸭！”看着劝不住，收枪也不行，老董一急，干脆就用自己瘦弱的身子挡在枪口前。另外那两人跑过来，死死地抱住老董，拿枪的那人还是瞄准了黄鸭。一声枪响，黄鸭连叫都没有叫就倒地了。看着地上的血迹和绝尘而去的警车，老董绝望的泪水，被警车尾气带来的漫天尘土淹没，而渐渐消失的发动机声留给老董的，是无尽的心酸与惆怅！好在后来林业局过问了这件事，多少给老董和大海子一些安慰……

另外一些压力和无奈来自于周围的群众的不理解。开初，村民不喜欢“老雁鹅”，因为它们老是去吃村民种在地里的洋芋种和苞谷种。但“老雁鹅”是保护动物，又有老董管着，村民们对这精灵很无奈。没有办法，村民们就把气往老董的身上出，反正老董又不是什么保护动物。有时老董走在路上，会有不知来路的石子向他扔来，自己种的庄稼会莫名其妙遭到损坏，自家的鸡狗也总是命不长，等等等等。

村民们的不理解，这让老董很痛苦。为了尽量避免人鸟争食的矛盾，也为了让黑颈鹤的日子好过些，在没有资金的情况下，老董拿出了自家的苞谷和洋芋，每天到大海子为黑颈鹤投食。这些年来，老董从家里面拿出来喂黑颈鹤的粮食，已经超过了好几千斤。当笔者问及老伴该有意见的时候，老董笑了：“她自己都很喜欢（黑颈鹤），有月亮的晚上，她还叫我陪她去大海子边看（黑颈鹤）呢！”旁边的董大娘，不好意思地笑了！

老董的家并不富裕。二十年前修的房子，到现在也没有翻新；三个儿女只有两个在外打工求生，老二还在昆明求学，每学期的费用是个不小的问题；家里到现在还有近万元的外债，而收入是仅有的林场护林员每月150元的补贴……

     “没有关系，会好的！”老董坚持说。

让老董释怀的是村民们渐渐的理解了他，主动加入到保护黑颈鹤的行列中来了。“近两年，昭通黑颈鹤保护志愿者协会每年都会给一定的经费来为黑颈鹤投食，为我们减轻了好多负担。”说到这里，老董又笑了。

黑颈鹤的明天会更好

在老董接手管理的时候，大海子只有25只黑颈鹤。因为近年来加强了宣传，村民的护鹤意识加强了，同时加强了有效的管理和保护工作，再加上老董每年都在给黑颈鹤投食，生存环境好了，黑颈鹤数量在逐年增加，2005年冬天是130只，2006年冬天到2007年春天已经增加到了290只。从文革期间的几乎灭迹，到现在的290只，大海子黑颈鹤数量的变化，说明老董的付出，终于有了实质性的效果。

老董说，目前大海子还不是正式的保护区，只是一个保护点。唯一的一块保护牌，是由昭通黑颈鹤保护志愿者协会和巧家县马树镇林业站共同设立在大海子旁边。因为不是保护区，而护鹤员的力量薄弱，保护黑颈鹤的工作难度很大，任重道远。要真正地保护好大海子的黑颈鹤等各种鸟类，维护大海子的自然生态平衡，还需要政府成立县级自然保护区，由正规的管理单位出面管理，大海子就会真正成为黑颈鹤的乐园。

过不了多久，黑颈鹤又要返回北方。站在自家的院坝外，老董又遥望着鹤飞鹤舞的大海子……

【本文原载本会会刊《黑颈鹤》2007年4月1日总第41、42期合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