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眼中的野生动物

中央人民广播电台高级记者  汪永晨/撰文

[原载2004年12月7日《北京晚报》“五色土副刊”整版]

 

  地球——人类的家园,正面临前所未有的劫难:土壤的沙化、热带雨林的毁坏、水和空气的污染、物种快速灭绝、垃圾成灾、臭氧层变薄、全球气候变暖……如此恶化的生态环境,阻扰了人类的文明健康发展,影响了地球村民的正常生存。显然,生态环境问题已经到了要让每个公民了解、理解、并应重视到视之如生命的时候了。美国前副总统阿希·戈尔在《濒临失衡的地球》一书中指出:如果我们还不能让我们的公民都重视起环保问题,共同为人类的生存想出有力的对策,那么,后果不堪设想。我们希望通过这篇文章,能引起更多人的共鸣。让我们携起手来,共同保护我们赖以生存的家园。

  仙鹤的诉说

  全世界有十五种鹤,黑颈鹤是中国特有的鹤。每年夏天它们在我国的青藏高原上繁育,到了冬天它们则在云贵高原上栖息。

  我是1993年夏天在青藏高原上认识黑颈鹤的。那次我看到的鹤正处于繁育期,所以很难靠近,拿着望远镜看它们才能看清楚。不过,那次也幸运地看到了它们从我的头顶上匆匆飞过时那修长的身体。

  第二次看到它们,是1996年在美国的国际鹤类基金会。在那里得知,黑颈鹤在国际鸟类红皮书上榜上有名。并被列为全球亟须挽救的珍惜物种。

  作为一个广播记者,我很想录到全世界15种鹤类的鸣叫。可美国科学家告诉我,黑颈鹤最不爱叫,能不能录到,要看你的运气。说来也巧,在国际鹤类基金会,这最不爱叫的黑颈鹤的叫声,是我最先录到的。当地的科学家开玩笑地对我说,它们一定是知道老乡来了。想和你倾诉乡情。

  再次看到黑颈鹤就是1997年,在中国贵州的草海。在中国,国家级的自然保护区人与动物的关系能如此密切的,恐怕就要数草海了。草海,位于云贵高原东部,贵州省的西北部。到草海之前我就听说过,草海在围湖造田的年代也被填了,海子变成良田。可是很快人们就发现,没有了海子的水,气候变了,大鸟不来了,种的庄稼遭受干旱的威胁,人的情绪越来越焦躁……到20世纪70年代末期,湿地和水鸟几乎全部丧失。1975年仅有35只黑颈鹤在草海越冬。

  1980年贵州省人民政府决定恢复草海水域,1982年水面恢复到25平方公里。草海重新蓄水后,水生植物、鱼类、鸟类的种群数量逐年增加,草海又呈现一派勃勃生机。在草海,一天早上我幸运地拍到一张两只亭亭玉立的黑颈鹤,站在初升的太阳边的精彩照片。

  2001年1月,在云南昭通大山包乡我再次看到黑颈鹤,这是我看到的最多的一次。可心情却是沉重的。大山包乡粮食作物主要以洋芋(土豆)、子、燕麦、兰花为主,一年一熟。由于海拔高,气温低,气候寒冷,土壤条件差,水土流失严重,冷涝自然灾害常年发生。现在人均每年的粮食仅有156公斤,人均收入仅为200元。最好的人家,一年也就9个月能吃上土豆、荞麦,差点的每年要缺七八个月的口粮。

  在大山包海拔3364米的山上,我等着拍夕阳的时候,碰到一位刚从山下背柴回来的农民。问他早上几点出来的?他说清晨6点多。问他到家要几点?他说,要到天全黑了才能走得到。聊天中我得知,他翻两座大山背的这一百多斤柴,也就够他家烧个两三天。只是做做饭,实在渴了才烧点水喝,通常是舍不得用柴烧水的,更不要说在海拔3000米越冬时的取暖。以前他们在家门口挖海子里的海烧(草木炭),后来被告知,这样会破坏黑颈鹤的觅食地,他们就不再挖了。

  1998年,昭通市成立了黑颈鹤保护志愿者协会,开始为黑颈鹤投食。家住大山包乡大海子边的农民刘朝海开始当上了投食员,那天,在老刘家他给我们讲述:“我每天喂鹤一次,看鹤三次。去年10月23日,初来我们这儿的有三只鹤。有个六七天这三只鹤都是在一起。可是后来变成两只了,那一只哪儿去了。为了找那只鹤,我跑了好多梁子,就是找不到,我想它一定是病了。后来,就像今天这么大雾天,下着雪,我捡着了那只鹤,它已经死了。我看它屁股底下是湿的,一定是拉肚子了。我还是把它抱到了保护站。”刘朝海说:“农村人有句老话,干啥稀罕啥。”

  阿尔金山的野骆驼

  2000年秋天,我和几个记者一起踏上了寻找野骆驼的路。我们都知道,野骆驼现在比大熊猫还少,看到它们并非易事。既看不到野骆驼,那就听听专家们说说他们见到的情景吧。原新疆环保研究所所长袁国映先生讲的他这辈子看到的一幕——

  “那是1995年,我和英国专家简·海尔博士等人深入到阿尔金山地区考察。一天,我们发现500米以外有一个小黑点,职业的敏感使我们马上意识到,这可能是野骆驼。当时有些奇怪的是,这只野骆驼为什么不跑呢?野骆驼的嗅觉和视觉都特别发达,一般在二三十公里之外就能发现人,并且会快速跑掉。看这个黑点没动静,既兴奋,又纳闷的我们偷偷地向那个黑点靠拢,200米、100米、50米,直到走得非常近了,才恍然大悟,原来在母骆驼身边,还依偎着一只走路还不稳当的小骆驼。看样子,小骆驼出生还不到一小时。为了保护自己的孩子,母骆驼才冒着被杀的危险,没有逃跑。小骆驼走两步,趴下歇一会儿,然后起来再走。当时母骆驼那镇静的目光,安详的步伐,让当时在场的几个人无不感到心灵的震撼。”

  袁国映先生在讲完他这次难忘的经历以后,给我们看了他当时拍的照片。那是一个骆驼妈妈的怀里,依偎着一头刚刚出生的小骆驼。

  如果说,前面那只不跑的野骆驼,让袁先生看到的是野骆驼的生,那么下面这一幕,让他看到的却是野骆驼的死。

  “在罗布泊,我们突然看到前面有三四只狼在追一只小骆驼。小骆驼被一只狼爪子抓到,随之摔倒在地,其它的狼就势蜂拥而上,扑在了小骆驼的身上。一只狼咬着小骆驼的脖子,一只狼咬着它的腿,还有一只咬着它的肛门。我们的车迅速靠近了这一现场,听到动静的狼丢下小骆驼跑了。下车后我们发现,这只差不多才三岁的小母骆驼已被咬死,头还在,身上大部分还在。从它身体里流出来的是冒着热气的血,热血慢慢地往干涸的荒漠里渗着,荒漠被染红的印迹越来越大。”

  有人说,野骆驼就是贱骨头,只喜欢沙漠,喜欢喝那儿的咸水,喜欢在荒漠中跑。袁国映先生可不这样认为。他说:“野骆驼也喜欢吃好草,喜欢喝淡水。它们是被逼到荒漠上去的。很早以前,人们就把野骆驼作为狩猎对象。被逼无奈的它们,只好选择荒凉的戈壁为自己的家园。为了适应生存环境,野骆驼的生理也有了很大的变化。

  蒙古的科学家们曾经搞过一次实验,把一盆淡水,一盆咸水放在一块,让骆驼喝。它们走过去看一看,闻一闻,选择喝的并不是咸水。实验使科学家们得出结论,野骆驼并不是只爱喝咸水。

  如今,对野骆驼的最大威胁,是人。沙漠公路把野骆驼的生存环境切断了。生态环境恶化引发的植被退化,使得野骆驼寻找食物越来越困难。据调查,野骆驼目前只存7800头左右。

  北极熊和北极海象

  1999年7月我进入了北极圈,在北冰洋上过了两个星期。7月14日就在我举着相机瞄着北冰洋上那一座座冰雕时,冰面上一只白色的家伙慢慢地爬着,闯进了我的镜头。

  北极熊,我大叫了起来。美国生物学家勃兰敦顺着我指的方向看,没错,是北极熊。我那个兴奋劲就别提了。顾不上细看,只是一个劲地按快门,这可是我生平第一次在野外看到北极熊,容易吗?

  在一大块冰面上,北极熊的颜色和冰比起来没那么白,爬得挺快。个头比起海象也不算大。不过海象却是它们的食物。我正疑惑着它们是怎么爬到冰上的时候,勃兰敦在一旁说开了:“北极熊可是游泳能手呢。”以前只是知道北极熊在雪中生活,真不知道它们游泳的本事还那么高。只是姿势并不十分好看。用我们通常说的狗跑式形容,就满可以了。在大海里,北极熊的头显得那么小,身子显得那么修长,腿每蹬一下又都极富节奏。在浮冰中穿梭的北极熊,那份悠然自得,真让人羡慕。

  勃兰敦告诉我,在北极的动物中,北极熊可以说是兽中之王。他亲眼见过一只北极熊正在吃一只小海豹。北极熊90%的食物是环海豹。环海豹也是北极特有的物种。它们可以生活在冰覆盖着的水下。其它种类的海豹每到冬天就游到南方去了。只有环海豹终年生活在北极。

  每到秋天,环海豹用它们笨拙的鳍为自己堆个雪窝,来年春天在里面生产。海豹妈妈在雪窝里抚育自己的孩子,喂它们鱼和浮游生物。然而,就是在这些母亲精心地照料着自己的孩子时,常常遭到北极熊和北极狐的袭击。

  我在北极的那些日子里,科学家们最忙乎的就是数海象。不管北冰洋上的风有多刺骨,他们举着望远镜一站就是十几个小时。海象比较懒,如果没有什么惊扰的话,它们就整天躺在冰上打盹,这对观察到很有利。我们在北冰洋上的第一天让所有科学家惊讶的是,数着数着,看到的海象就超过了1000只。不过只有三只是雌性的,并且没有幼体。这让科学家们很担心。因为海象种群数量的变化,雌海象起着关键性的作用。

  海象最明显的特征,恐怕就要算是它们嘴边的那对大牙了。要不怎么叫海象呢?远远地看去,它们个个都趴在那儿一动也不动。不过,当我们的船离它们还有二三百米的时候,它们的头就抬起来了,接着身子也立了起来,开始四处张望,它们的视觉不怎么样,但感觉非常灵敏。如果我们再有动静,它们就纷纷地往水里扎。

  那次为了让我们随船的几个记者拍到更好的照片,一艘小快艇把我们带到了一群海象躺着的巨大的冰块旁边。

  十分有趣的是,在我们拍摄接近尾声,我的相机里只剩下一张胶片时,有一只个头不太大的海象蹲在了一块冰上,左右张望着。我们的船慢慢,慢慢地靠近它。它看看我们,身子直了点,但并没有摆出要跳水的姿势。这头海象似乎通人性,在我们这些异类面前,非但不怕,还人来疯似地以大海为广场,以冰块为舞台,以我们为观众,扭开了。粗壮的身体尽管不能用婀娜二字形容,但迪斯科扭胯的动作,它做得绝对标准。就在同行的人一个劲地按快门时,一声巨大的声响吓了我们一跳,原来海象所在的那块冰塌了,海象随之掉进了北冰洋。海面上掀起了高高的浪花。

  我问勃兰敦:海象整天都躺在冰上,什么时候吃东西呢。冰上肯定没有那么多让它们吃的东西吧。勃兰敦说,海象的个头那么大,可他们的食物却大多是类和螺类

  勃兰敦说:北极海象的数量对于北极和阿拉斯加来说都非常重要。数千年来,人们吃它们的肉,用它们的皮做筏子,把它们的牙雕刻成工艺品。捕猎海象、有关海象的交易活动越来越多,以至于使海象的数量急剧下降。幸运的是人们很快就认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制止了海象的交易活动。这几年,海象的数量已开始回升。

  在北极时,有一天我站在甲板上看到,不太远有一头小海象依偎在妈妈的身上。母海象一会儿把头埋进自己的身体里,舔舔小宝贝。一会儿又抬起头来左右张望,看看周围是不是有什么情况。我们的船离它们真的是很近了,可并没有惊扰到那对母子的温情。它们一直紧紧地依偎在一起。

本文作者所著《绿镜头》一书已由三联书店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