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鸟“英雄”的涅之路

 

《昭通日报  鹤都晚刊》实习记者    

 

有了人类对自然的热爱,才有人与自然的和谐相处。  牟延安 

 

20061026 本会副主席牟延安[]代表昭通黑颈鹤保护志愿者协会到北京人民大会堂与藏族同胞一道领取“福特汽车环保奖”。

 

“砰”一声枪响,鸟儿应声落地,那些进入射程的小鸟,都很难在他弹无虚发的枪口下飞走。每次出去打鸟,都是满载而归,那些饮弹身亡的野鸭或鹌鹑耷拉着脑袋,提在手里,沉甸甸的。他“战功累累”“成绩斐然”,6年的打鸟生涯中,近千只飞鸟在他枪下丧身。

如今,他是一个鸟类、自然环境的保护者。为保护黑颈鹤,保护湿地,和其他成员一道,从1997年到现在,10年间为保护黑颈鹤左走于昭通城和大山包之间200多次。家人曾抱怨地对他说:“你干脆把家搬到大山包去算了。”

从打鸟到护鸟,他究竟有着怎样的心路历程?是良心发现让他放下猎枪、立地成佛,还是一些特殊经历使他将功补过、回头是岸?带上笔和纸,带上疑问,记者采访了他——昭通黑颈鹤保护志愿者协会副主席牟延安。

 

打鸟篇——弹无虚发

1989年,21岁的牟延安从部队转业回到昭通,在原昭通市妇幼保健院工作。脱了军装的他一开始还习惯不了和部队不同的生活方式,每天下班就呆在家里发闷,偶尔和朋友们出去打打麻将、扑克,但时间一长也就感到厌倦和无聊。

1990年夏天,牟延安认识了一个热爱“打鸟事业”的朋友,那位朋友的热情相约和曾经在部队里荷枪实弹的留恋轻易就把他“拉下了水”。

第一次打鸟,是在鲁甸新民海边打野鸭,当牟延安握住朋友递过来的猎枪时,在部队里打靶时那种激动和久违的心情开始复苏,他慢慢把枪口对准了前面不远处的水面上,一只悠闲觅食的野鸭。瞄准、扳机,枪响过后,那只中枪的野鸭在水面扑腾几下后,不动了。他那天打倒了4只野鸭。

第一次“出马”就首战告捷!在朋友的夸奖下,他有些飘飘然,想不到两年多没有摸过枪了,枪法还同样好。“当时手都有些抖动,情绪也很激动,觉得很好玩,从那以后就喜欢上打鸟了。那时不像现在有很多娱乐的方式和场所,常常是几个朋友一起打牌什么的,时间长了也就觉得无聊了,而打鸟的乐趣就多了。但现在想起来,当时真不该打鸟的。”说起第一次打鸟来,牟延安像个做错事的小孩。

从那以后,只要有时间他就约上朋友去打鸟,乐此不疲。有鸟的地方也就是他们出没的地方。“主要是在冬天,因为冬天植物都落叶了,容易发现树上或地上的鸟,经常去的就是省耕塘、北闸水库、景风水库、大龙洞季家老林、新民的海边等地方,有时还到盐津的白水江边。主要是打野鸭、石鸭、谷鸟、对鸡、鹌鹑。记得打得最多的一次是1993年大年初一在省耕塘,我们打得了11只野鸭。如今回想起来,真的很内疚。”对于当初的辉煌,牟延安如数家珍,同样,对于当初的“战果”,牟延安内心忐忑。

说起几年的打鸟生涯,牟延安印象最深刻的,是1994年冬天划着橡皮筏进省耕塘去打野鸭。

那天的气候不是很好,省耕塘的水面上弥漫着淡淡的水雾,周围静静的,他和朋友慢慢把橡皮筏向省耕塘处划去,橡皮筏和水面发着细碎的摩擦声,寻找了好大一会儿工夫都没有发现野鸭,就在他们打算放弃此路“战略部署”的时候,离岸边不远处的水面上,一只野鸭出现了!发现目标!把橡皮筏停下来,稍作准备后,开始慢慢向那只肥美的野鸭靠近,在进入射程范围的时候,牟延安抬起了猎枪——由于能见度不好,没有打中,那只野鸭在枪声的惊吓下一个激灵飞起来,“嘎嘎”叫两声飞走了。就在此时,那只野鸭停留方位后的地里突然冒出了一个人来!是正在挖地的农民!

“那一刻我被吓得冒冷汗,要是误伤了那个人就完了啊!我和朋友赶紧划到岸边,确认没有伤到那个人后,收拾好东西就回家了。”说起当时的情景,牟延安还心有余悸,对于那次的“出师不利”导致的不敢“恋战”,是否是牟延安后来收起猎枪,开始保护鸟类的一个原因呢?对此,牟延安不肯定也不完全否定。“当时真是被吓坏了,但过几天胆子就回来了,又出去打鸟了。这件事情对我后来的转变的确有影响,但我后来不再打鸟的原因主要是因为工作需要到大山包那几年的经历。”

最后一次打鸟,是1996年年底,牟延安从大山包回来以后,地点也是在省耕塘,那个曾经让牟延安惊魂的“滑铁卢”。那天是他一个人去,围着省耕塘转了一圈后,只发现一只很小的白鹭在浅滩里觅食,洁白的羽毛像天使的衣服。牟延安还是毫不犹豫地举起猎枪,在瞄准的过程中,突然觉得很无聊,自己很残忍。那些大山包孩子天真又有些呆滞的眼神开始浮现,黑颈鹤的长唳萦绕在耳边,那个紧扣扳机的指头第一次变得优柔寡断。最后,抬起枪来就让鸟的世界硝烟弥漫的牟延安第一次放过了枪口下的鸟儿。

那只小白鹭是幸运的,牟延安也是幸运的,在他解放了小白鹭的时候,也解放了自己。

 

转变篇——大彻大悟

1993年初冬,牟延安到大山包联系防疫工作,一直干到现在,他步行走遍了大山包的每一个山村,那段时间他的脚磨起了水泡,水泡破后,结痂。整个脚掌都起了老茧。作为从小在城市长大的人,还是第一次吃这样的苦。

“记得有一天,我从大山包老林村出发到马路村一个叫钻天坡的小山村,走到半路上,遇到一个老人,我问他到钻天坡还有多远,他告诉我说,不远了,最多一袋烟的工夫。哎哟,其实我那天走到天黑才到,走得我脚酸手软。”看着那些上不起学的孩子,那些贫穷的家庭,牟延安的心里愈发不是滋味,每次回到城里汇报工作时,他都要为大山包的孩子们带点书本之类的东西。

第一次看到黑颈鹤,是在大山包跳墩河水库边上,黑颈鹤曼妙绝美的身姿、舒缓高贵的步态和天籁般的啼鸣征服了牟延安,在那片贫穷落后的西凉山土地上,竟然有着如此美丽的精灵!若不保护,这样的美丽就将濒临灭绝。回想起那些在他的枪口下坠落的鸟儿,震惊之余,更多的是忏悔。

后来有幸认识了昭通黑颈鹤保护志愿者协会主席王昭荣后,了解到了好多关于黑颈鹤、关于鸟类、关于环境的知识。“记得第一次和王昭荣聊起关于黑颈鹤时,一聊就投机,我们整整谈了四个多小时。”

在王昭荣的感染和感动下,牟延安对鸟类的喜好从“打下来”转变为了“任鸟飞”。“现想起自己的经历和思想上的转变,真的要感谢王昭荣,感谢大山包的孩子们,更要感激美丽的黑颈鹤,让我懂得了如何去珍惜美,珍惜生活的美好,我感到现在参与保护黑颈鹤不仅是在付出,更多的是在得到。”牟延安的话一直回响在记者的耳边。

 

护鸟篇——大悲大喜

1999年,牟延安正式加入了黑颈鹤保护协会,从此,在工作之余,所有的时间和精力都花在了保护黑颈鹤的事情上,在大山包奔走的日日夜夜里,充实又满足。“这几年为保护黑颈鹤,昭荣和我跑了两百多次大山包,最多的一个星期就是跑了4次。很多时间家人也不理解,问还要不要家了,就像我的家人说的,我已经把大山包当成家了。”

“从加入协会以后,每年的大部分空余时间都是在大山包度过的,那里美和贫困的交织让我感悟太深,我产生了一个愿望,要把这些事情记载下来,但我的文笔又不行,于是就爱上了摄影。下雪或寒冷的冰冻天气,也是保护黑颈鹤的关键时候,每天天不亮就要赶到黑颈鹤栖息地,数鹤、投食、观察黑颈鹤的生活习性。拿望远镜和相机的手冻冻僵了,起冻疮。照相时连快门都按不下去。”

放下猎枪,提起相机,爱好的转变和爱好的俗雅在牟延安的身上展现得一览无余。如今,牟延安在摄影上也取得了不少的成绩,昭阳苹果文化节时间,作品还被选去参展。拿起相机,把焦点对准美丽的黑颈鹤时,那动作要领和拿起猎枪对准鸟儿时何其相似!但其结果又如此天壤之别!前者让美丽定格,永恒;后者让美丽消失,湮灭。

“记得去年冬天,一天早上在观察黑颈鹤时,我和昭荣在跳墩河边一蹲就是几个小时,等站起来时腿全部都麻木了,我们后面是一个水塘,我一不小心就跌了进去,水一下子就漫到腰部,冬天的水刺骨的冰,我手里又拿着相机和观鹤器材,只好把手高高举着,他们费了好大劲才把我拉上来,冷得我全身发抖,路都走不了。”

在保护黑颈鹤的几年时间里,牟延安有着太多难以言说的经历和感受。他们默默做的这一切,不是某些人认为的是想出名、想得到什么好处,仅仅是热爱,是想带动更多的人来关注和关心黑颈鹤的生存状态,保护大自然的美好和谐。当又一只病危的黑颈鹤再不能飞翔时,谁能够心安理得地从它身旁走过?谁能够走过它身旁时无动于衷?我们都不能,它绝望无助的眼神让我们在梦里也刻骨铭心,无法淡忘。

采访结束的时候,正值黄昏时分,牟延安热情地要我留下吃了饭再走,我因为有事情就婉言谢绝了他的好意,说改天再聚,这时牟延安说,过了就没有时间了,他第二天又要到大山包去,这一去又得好几天呢。

牟延安,爱鸟护鸟的征途上,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