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通民间草根访谈之黑颈鹤保护志愿者协会

          

NGOCN发展交流网执行主任   

 

一天多的时间,访问了两家机构——昭通黑颈鹤保护志愿者协会以及苗圃行动办公室。

昭通,位于云南东北边陲,系云、贵、川三省的结合部。这里活跃着两个民间组织,其中之一的昭通黑颈鹤保护志愿者协会,可追朔至9年前。

昭通黑颈鹤保护志愿者协会,一个由民间人士发起,于1998年成立的机构,其成员有政府人员,也有下岗工人、摄影家、文艺爱好者等等来自不同方面的人。

我不在这里多介绍他们的工作了,“黑颈鹤保护网”(http://archive.hjhbh.com)是他们的网站,有着非常详细的资料,这是我见过的正式注册成立的民间组织里,资料最完善全面的一个。

见到了黑颈鹤保护协会的主席王昭荣先生,先生是一个热情洋溢的人,大清早赶到办公室等我。先生长期在不同部门工作,做过教师、乡长助理、编辑记者、区委宣传部副部长、区政府办公室副主任,直到最近调任大山包国家级自然保护区副局长,有着多方面的工作经验。

先生的带领下,简单的参观了协会的办公室,协会的办公室是昭阳区残联支持提供的,附带培训室、会议室。让我感到意外的是,这样的一个协会,成立9年,竟然没有全职工作人员,全部依靠志愿者进行。直到今年7月,在昭通市科协的支持下,给了一部分资金,每个月300元,才聘请了一名会务干事处理部分日常工作。

于王先生还有本职工作要处理,向我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大概背景之后,由协会的副主席牟延安陪同我再继续访谈。

在没有正式拜访前,我的脑海中有一个错误的印象,一个能够正式注册,运作了近十年、获得诸多荣誉,又有政府人员支持的机构,各方面都应该很不错才对,至少在资金、人员方面都不愁。

实地接触,远非这样。

牟老师是一名老资格的志愿者了,他也是一名摄影爱好者,在牟老师家里,欣赏了他拍摄的众多照片,也与牟老师分享了他对协会发展的想法。

牟老师长期负责协会的会务、联络、策划工作。在问及对工作困难的理解,他深有感触,在国内的现实环境,支持不支持,工作要怎么开展,很多是靠个人关系、朋友关系来疏通,不管是政府还是企业,协会要通过正式的渠道来获得多方支持,仍是困难。

谈及资金的问题,协会的资金来源并没有想像中的稳定,基本可以说没有稳定的资金来源,虽然协会获得了国内很多奖项,诸如2002年中国十大杰出志愿服务集体、2004年云南省优秀社会团体及全国先进民间组织、2005年首届中华慈善奖、两届的福特汽车环保奖等,但除了福特环保奖外,其它的奖项都没有奖金,有一些奖项还需要获奖者自掏腰包到北京领奖。

政府方面的支持,主要体现在精神层面上,除了成立之初当时的行署支持1万元、协会的业务主管部门昭通市林业局给过几年的资助外,提供资金支持的情况并不多。目前协会运作的资金,一部分是来自会员会费(一年约8000元),另一部分是依靠去年获得的福特汽车环保奖的奖金(4万元),其它的是一些爱心人士的定向捐款,指定用于助学、医疗等慈善款项。

因为机构的资金困难,也使外出培训交流的机会较少,一方面缺乏这方面的信息,一方面很多培训和学习都需要自掏路费,远的话,机构根本付不起。为此,协会有了规定,如果协会尚有资金支持,外出学习交流,按省内300元,省外500元包干,多出的费用由个人自行承担。牟老师笑言,在这个规定出台之前,他们都常自费到其它地方做宣传倡导工作,日常的娱乐生活都少了不少。

同时,也由于资金困难的原因,机构没有制定战略规划,只能结合有多少资金做多少事的方法来处理,只制定一年的发展计划。所有的工作,依靠理事(也是由志愿者组成)分别带动执行,一些想法,想要做的活动策划,也因为缺乏资金而没办法开展。

和牟老师交流完毕,原本打算12号随先生一行去大山包保护区,实地再了解一些工作,天算不如人算,中午,接到电话,另有机构朋友来访,涉及还有些工作要尽快处理,只能临时中止行程,第二天赶回昆明

下午,先生赶到我的临时住所,继续就一些问题进行深入交流。

先生是一个充满激情的人,对于协会的发展,他说:“对自身机构的定位明确,是一个很重要的因素,也需要让政府看到机构是在实实在在的做事情,在帮政府解决一些社会问题,而不是给政府制造麻烦。”

先生认为,机构的文化建设也是非常重要的一块,协会的文化是“鹤文化”,从对黑颈鹤的保护开始,拓展到对野生动物、生态环境的关注,再拓展到对弱势人群的关注,以此不断的延伸。反过来,弱势人群受到了协会的帮助,也会相应的又提高了环保意识,比如协会在山区也开展助学、修校等工作,让孩子们有了保护黑颈鹤的意识。

而带领一个团队前进,“除了认准目标和方向,最重要的是身体力行,最主要的是核心人员的投入度和献身度,需要有献身的精神来‘现身说法’,才能激励起更多人的参与和行动。”

他同时也认为,草根组织极需交流,像协会出版的报纸,每次都会邮寄出500份给全国不同的机构,但在云南,极少有机构接到会刊后做出回应,即使礼节性的回复也没有。作为民间组织,也要有开放的态度和其它机构多加联系,多些合作,取长补短。

和王、牟两位老师交流后,一个直观的感受,黑颈鹤保护协会是一个非常注重宣传的机构,报纸、媒体、网站等均被很好应用,也试图以奖项、荣誉等来影响更多人,让外界影响当地,实施倡导策略,颇有墙内开花墙外香的感觉。这同时也是一个较为透明的机构,他们所接受的捐款、机构人员组成、工作开展情况等,都几乎一一在他们的网站和报纸上加以报道。

先生提及他们和昆明交流较少,我突然冒出了一个想法,昆明也有不少做与环境相关的草根组织,如果昆明有机构感兴趣,又有志愿者,愿意投入策划,联合几家机构,在昆明做一次面向公众的宣传倡导活动,展示民间机构的工作,不知道会如何?

志愿的精神,负责任的态度,创新灵活的工作方法,在这些志愿者里得到了充分的体现。

在很多人夸夸其谈,在一些机构纠结于内部斗争的时候,已经有一批人在默默的工作着,如果不是偶然的机会,也很难知道他们的工作。他们也没有把环保公益、慈善救助看得有多悲惨或多神圣,而是把当成了一种生活的乐趣,积极向上的面对。这些是包括我在内的许多人所欠缺的,接受的知识多了,经验多了,要开展一些工作,顾虑也多,行动力远远不足。这些天和几个地区的民间机构交流,在他们身上,见不到太多的官僚习气,更多的是一种务实的态度和开放的心态,也能看到有着不同的交流合作。

近一年的时间,陆续和不同的机构接触访谈,有一个明显的感觉,在最近数年中,这一批从底层生长起来的草根,很多有着浓厚的“江湖”气息,这是一个属于NGO的江湖,如果说北京等大城市那些相对较大的NGO,有着一览江山的领袖气概,云贵川的NGO,更多是草莽豪杰、血性汉子,他们不一定有很宽广的视野,但踏实的做事,不拘一格的工作方式,针对服务对象持续的工作,似乎是他们的共通特性。

在这些机构中,他们最大的共同点是自下而上,以志愿者为主体进行运作,有较强的行动能力。他们筹集的资源不以基金会为主,政府、企业、公众,他们都在争取,在工作上,灵活多样,注重宣传的同时也注重实效,如黑颈鹤保护协会出版报纸,同时长期在校园进行环境宣传教育,海星行动通过街头义演等。他们也保持财务的透明和问责,苗圃行动通过帐户由红十字会监管,黑颈鹤保护协会则通过设立财务总监进行监督,并于网站、会刊公布财务状况,向捐款人邮寄收据等,来主动接受相应的制约,提高协会的社会公信力及美誉度。

回过头去看,我很认同一个观点,NGO发展的过早职业化,不见得是好事情。过早的职业化,很容易使得NGO主要想着怎么去要钱,怎么去写项目建议书把钱“骗”到手,忘了所要做的事情本身,好像没有基金会的钱就什么都做不了,机构的工作,已经异化成了为钱而工作,而不是为了机构的目标和愿景服务。

这在不同类型的本土机构中都存在,包括NGOCN自身都有一些潜在类似的问题。附带再提一句,这也是我担心“会企业”发展的一个原因,如果一家社会企业的工作并不能推动社会发展,则那有可能又是打着社会企业和公益的幌子而行非公益之实。随着NGO的百花齐放,这个领域中也必然会有NGO被淘汰,即使其它的名词提的再响亮,慈善、公益这些永远都会存在。我还是相信,未来NGO发展的希望,会有一大部分在这种出自基层、有自身源动力的草根志愿者身上。

诚然,作为草根,他们会有种种的问题和不足,如过于依靠个别领导者,视野受到限制,人员能力弱,没有良好的治理机制等等,我不否认存在的这些问题,但我还是乐观的相信,基于草根行动者的源动力,做事情的初衷,草根会想尽办法去筹集资源开展工作,而非仅限于依靠某一方;同时,也因为他们的资源来自社会,他们的人员是志愿者,也会更聚焦于他们的产品服务,能保持一定程度的不被异化。

一名志愿者可能微不足道,百名、千名、万名——众多志愿者的汇聚,有了合理的搭配,尽管管理的问题仍然会存在,但其所具有的广泛社会资源调动能力,所能产生的影响,要远甚于一个普通的NGO。从这个角度上,一个从事支持性工作,真心推动公民社会发展的机构,要培养和支持的对象,是具有志愿精神和较强行动能力的人们,让他们具有公民社会的视野,能拓展和应用多方面的资源,对所要做的工作的专业服务能力,而非仅是培养成为如何撰写项目建议书的项目工匠。

最后,我把两句话合在一起,送给所有的草根行动者:

“行动改变生存。脚踏实地,做不可能之事。”

与你同在,与我同在。

 

图为101,黑颈鹤保护志愿者到昆明回访了NGOCN发展交流网,该机构执行主任陆非(左)向本会主席王昭荣(右)介绍省内外民间草根组织提供的宣传资料。    牟延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