与鹤共舞十八年
——读孙德辉《黑颈鹤》画册
文艺评论 ■ 尹
杰
18,是又一代人成长起来的时间。
临近人生迟暮,孙德辉18年守望黑颈鹤的生活,为世人留下了许多的故事,有的跟随黑颈鹤的迁徙带到了遥远的异地,有的在与黑颈鹤相伴的野草和山花的生命轮回中,凝固在了滇东北高原的山水间。
我与孙德辉相识于2000年秋天,至今仍然能清晰地记起当时见面的情景。一间老式的办公室里,除了柜子和书桌,还有一张旧得不成样子的单人床。昏暗的灯光下,他正为我的到来而忙于翻腾照片。读着一幅幅他展示给我的黑颈鹤图片,我仿佛置身于倾斜的天宇下,满目是旷达的蓝天,缥缈的白云,蛮荒的山野和掀动着翅膀划过湖面的黑颈鹤。在孙德辉的视野中、镜头下,没有刻意去追求画意的、光影的美,而是让人的眼睛透过镜头感受到:摄影不仅是取景,不仅是角度,不仅是碰运气和好器材,摄影更重要的是心智、灵魂与客体的一种交融、一种意会、一种共鸣。可以毫无夸饰地说,正是孙德辉视觉中的蓝天、白云、草山、雪地、湖泊、村庄,以及金色的草甸和精灵般的黑颈鹤,给了我一种渴望、一种向往、一种心灵的震撼,我才在不同的季节,无数次地走进一个关于生命的感悟,关于人与自然和谐而居的大山包。
我从少年时代就喜欢孤身独旅,30余年来,多次涉足中国西部的人文地理,一直纵横在少数民族繁衍生息的大地上,在饱读西部的自然风光,感受山民的贫困生活时,更多地是享受着他们平和的笑容。昭通的大山包,不但有蔚蓝的天空,洁净的大地,亘古的荒原,宁静的湖水,还有纯朴的民风。孙德辉不止一次地对我说,在大山包,有缘和那样一些泥土里生长起来的人们相逢,并实实在在参与了他们的生活,想来是他一生中最难以忘怀的。尤其是孩子们,他们让我留下了太多的记忆。我每一次走进大山包,看着衣着褴褛、满面泥土的孩子们,我总是感到在我们这个世界上,存在着太多的不公平。但我更多地是心存无奈,备觉人生的苦涩。我能做的仅仅是为他们的成长尽可能地干点实事,或是拍几张照片,让他们幼小的心灵多留下一些美好的东西。人同此心,事同此理,我和孙德辉在黑颈鹤的栖息地——大山包,对生命有了同样的领悟,对生活有了同一支心曲。
就严格的意义来讲,孙德辉的摄影还不够专业,他至今没有精良的摄影器材,也很少用出版人十分喜爱的反转片,但他对大自然的感悟和敬畏,对生态保护的执着,使他的摄影有了思想和信念。在孙德辉相机的快门声中,我们能听到他对人类自身的一种警示:现代文明的高度发展,破坏了自然与人、人与人之间的平衡,地球上所有的生灵都面临丧失生存的意义和尊严,随着这种危险性的增大,人应该更谦逊地凝视大自然,回归朴素的人性,珍惜地球这一人类赖以生存的家园。近两年,我一直在读孙德辉的照片,一直在寻找他摄影的意义,我很想在为他出书所遴选的每一幅图片里,都能体现出他对自然、对生活的超常感悟力,目的是使全书渗透着他的意志心境、性格情感、人生态度、生活期望,让读者在他的身上看到心灵有多开阔,眼光就有多开阔,摄影就有多开阔。一个真正的生态摄影人,他追求的、他向往的、他为之付出的,不应该只是把真的、善的、美的留在影像中,而是要留在后人能触摸到的真实的视觉中。就这个意义上来说,孙德辉是一位名副其实的摄影家。
孙德辉要我为他的《黑颈鹤》(云南美术出版社2007年11月版)画册写序,我没有理由推辞。动笔时无意间想起我青年时期十分喜爱的一首龚自珍的诗:
不是逢人苦誉君,亦狂亦侠亦温文。
照人胆似秦时月,送我情如岭上云。
这或许能道出我们多年相处的心境。
【本文原载2007年9月24日《云南日报》第8版“读书”栏目。作者系云南美术出版社原社长助理,《大家》杂志社编辑部主任。】